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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9章 堅毅之士千裏辭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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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9章 堅毅之士千裏辭行

懷瑾笑容僵了一下,靜靜等著下文。

甘羅說:“我要回現代了。”

靜默半晌,懷瑾笑出聲來:“愛因斯坦都不能說穿越就穿越,你……你以為……”

懷瑾有些不知道怎麽接下去,她覺得有些荒誕,但甘羅卻煞有其事,認真的看著自己。

“去年鹹陽來了一個人,說他去過仙山,陛下著工匠造巨舟遣他出海尋長生不老藥。”甘羅靜靜地說。

懷瑾抿唇:“哪怕我是個學渣,也知道徐福不過一個術士,若真有什麽仙丹,秦朝怎麽會滅亡?不過騙子而已。”

“我與徐福交談過,此人博學多才,不是騙子,他也真的去過仙山。”甘羅說:“徐福告訴我,在遠海上有一個小島,島上有一個山洞,去了洞中的人出來時全都失了神志,他們說那些人的靈魂被惡鬼奪了去。我想,那裏就是我一直苦尋的地方。”

懷瑾覺得匪夷所思:“難道山洞裏面真的有鬼?”

甘羅搖頭失笑:“古人見識有限,只能以鬼神解釋,不過我聽徐福的描述那個島的方向,似乎在赤道附近。地球上磁場最大的地方就是赤道,所以我初步估計,可能那個山洞有巨大的磁力,強到足夠把人的腦電波都剝離出身體……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。”

懷瑾沈默地看著他,甘羅無所謂的聳聳肩:“徐福出海的時候,我要跟著一起去了,我不會再回來。所以來跟你告別,或者……你願意和我一起去?”

“所以,這其實是一場冒險。”懷瑾笑,她有點沒反應過來。

“是,如果冒險成功,我就可以回家了。”甘羅席地而坐,看著她:‘失敗,大不了一死。”

她默然,出神的看著山下。

從山下往下看,什麽都變得小小的,假如有神,神在天上看凡人,是不是就如同她現在看山下呢?

如果真的有神,懷瑾真的很想問問他們,為什麽她會來到這裏?這不是有違自然嗎?

沈思許久,懷瑾輕松的笑起來:“我祝你一路順利。”

甘羅本也不抱指望,聽到她的回答也不意外,苦笑一聲:“我知道你不會跟我一起去。”

“子房很推崇黃老學說,我常聽他說道法、自然,有時候我就會忍不住想,什麽是天意。”懷瑾在他旁邊坐下:“也許我們來到這裏,就是天意,等到該回去的時候自然就回去了,回不去也是天意。這件事情,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努力的範疇,只能聽天由命。”

甘羅笑出聲:“你說了跟沒說一樣,一堆屁話。”

她從地上拔了一根草在指尖玩弄,輕聲說:“我心有牽掛,不能和你一般瀟灑。”

甘羅沒再說話,也不知想起了什麽,突然滿眼溫柔。

懷瑾則楞楞的發呆,剛剛這些話,她其實有些鄙視自己。她不想回現代嗎?想!想得要死。

這裏張良對她再好,也及不上那個和平美好的年代。之所以不跟甘羅走,是因為甘羅自己都沒把握,她可不想既沒穿越回去還變成一個白癡。

簡而言之,她怕死,更怕死得毫無價值。

他們各想各的,等到回神,太陽已經落下。

一天沒吃飯,懷瑾肚內空空,發出一聲怪叫,她頓時紅了臉。

甘羅笑起來,拍拍身上泥土:“我們回吧。”

下山的路上,她問甘羅:“你會不會覺得我膽小?”

甘羅搖搖頭,溫柔把她頭上的雜草彈開,他何嘗不是膽小,否則就不會跑到這裏來問她了。

三十多年,他每天都想回家。

阿姮比他幸運,身邊有了相伴之人,但他卻一直都是孤家寡人。

阿姮離開了、老尉離開了,只有一個……想跟著他。想起那個女孩子,甘羅搖搖頭,那不是他喜歡的人,那一丁點的憐惜也不足以動搖他回家的迫切。

走下山,張良站在小道上等著他們,懷瑾一楞,見到他溫暖如玉的面容在夕陽下熠熠生輝,不由笑彎了眼睛。

“你來了多久啦!”她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。

張良溫柔的笑開:“一小會兒。”

他們看著彼此,似乎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,甘羅羨慕的笑了一聲。

夜裏在聞遠堂設了宴,張良和懷瑾以貴客的標準來招待甘羅,佳肴擺滿了桌子。

懷瑾叫夏福立於人前,對眾位仆婦交代:“這是我母家的親人,從今以後就在這裏住下了。”

只是交代了這麽一句,懷瑾就讓他們下去了,仆人動輒伺候難免失了親近。

天黑時,外院那邊的絲竹聲傳來,甘羅靜靜聽了會,玩笑道:“你們這兒隔音不好啊,不知是誰家的樂師,彈的這麽難聽。”

張良低頭看著酒盞,韓念:“……”

懷瑾尬了一下,韓成晚上又有宴席,這會也沒見沈音回來,想必那邊熱鬧非凡。

她起身:“我去把外面的門給關上。”

張良本想叫下人去關,然而她已經走出去了。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,讓他無奈的搖搖頭。

席上沒了懷瑾,陡然間有些安靜,韓念慣是沈默的,夏福也不會主動開口,甘羅便對張良說:“我這一趟是特意來告別的,往後是不會再回來了,她和老尉是我唯一牽掛的人,你好好好照顧他。”

他說著笑起來:“我知道就算我不說,你也會待她好,我只是……”

“良明白。”張良舉起酒盞,朝他敬了一下。

甘羅一飲而盡,然後勸道:“這可是烈酒,你悠著些。”

他們兩個交情泛泛,卻因懷瑾生了些親切。

甘羅長嘆一聲,真心祝福道:“你們一路走來不易,我祝你們白頭到老,恩愛不移。”

他語氣中有些悵然,張良細細探究著他的心緒,然後倒滿一大杯酒,與他相敬,再飲盡。

三杯酒喝完,外面的絲竹聲小了些,懷瑾一蹦一跳的從外面回來。

等入了席,哐哐哐又是三杯酒,她豪邁對甘羅道:“今日是不是得一醉方休?”

甘羅點點頭:“自然,不然以後也沒機會了。”

兩人開始拼酒,見二人喝酒似喝水,夏福想起還在鹹陽時,他們就時常去顏姬酒肆喝酒。

這次出發時,他和甘羅去那裏買了酒,顏姬的兒子都已經三歲了。

他們喝酒,張良時不時也跟著陪一杯,他沒有要懷瑾少飲,只是叫韓念去廚房讓廚娘熬一鍋解酒的湯。

這份細心,被夏福看到眼裏,又是一陣欣慰。主子小時受了不少苦,如今得了這麽一個這麽一個夫君,真是項夫人在天之靈庇佑。

漸漸的,懷瑾也有了些醉意。

看向張良,他也是兩頰湧起緋雲,今日似乎也喝得有些多,懷瑾按住他:“別喝了,別破了你的規矩。”

“今日不妨事。”張良看著目光清明的甘羅,心裏湧起一股奇怪的直覺。

甘羅笑問:“我和這個潑皮一喝起來沒完沒了,子房別介意。”

“子房才不會介意,他介意的人只有一個,就是……”懷瑾及時咬住了舌頭,好險,差點就把嬴政的名字蹦出來了。

回頭對上張良似笑非笑的眼神,她怕死的縮了縮脖子。

一片寂靜,韓念暗戳戳的瞄了張良一眼,閉上嘴當起死人。

半晌,還是甘羅哈哈大笑起來,指著懷瑾:“原來你也有怕的人!”

這麽一打岔,懷瑾才敢繼續說話,她推了推張良,撒嬌耍賴:“要不夫君今日先去休息?讓我和阿羅好好喝一晚上,讓夏福在旁邊照顧就行了。”

張良笑盯著她,她作出央求的模樣,像個天真的小孩子一般。心裏嘆了一聲,他站了起來,懷瑾頓時松了一口氣。

“阿羅明日何時走,我和姮兒一起送你。”張良離去前溫言問了一句。

甘羅道:“明天睡醒,也是午後了。”

張良遂點點頭,然後帶著韓念離開了。

他走出聞遠堂,聽到後面酒盞相撞,腳步只停了一瞬然後朝著蘭院的方向去了。

韓念猶豫著問:“公子……不、擔心嗎?”

韓念的認知裏,婦人深夜和男子喝酒,哪家丈夫都不能忍的。誰知主子只是含笑搖了搖頭,目光深沈的走進黑夜中。

張良並不擔心她和甘羅有什麽,他猜測的是甘羅或許對她有什麽想法,只是這兩次的見面,甘羅都恪守著規矩,親昵卻有距離,讓他也沒什麽好說的。

姮兒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子,或許天下也只得這一個了,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姮兒。

她的心在哪,她的人就在哪裏。

“等會去拿一碗醒酒湯過來。”張良頭腦有些發暈,今日這酒真是有些上腦。

聞遠堂裏,懷瑾已經開始和甘羅瞎咧咧了,兩人都喝高了。

不過夏福並不擔心,他們過一會兒還會清醒過來,再繼續喝的。

“阿羅,你告訴我……”懷瑾撐著頭,目光迷離:“難道在這裏,沒有一個人能讓你留下嗎?不走不行嗎?何必去冒險?不見得成功的。”

甘羅甩了甩腦袋,嘟噥著:“不行不行不行!我要回家!我要去冒險!我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!”

懷瑾吵嚷著:“把你腿砍了,看你怎麽走!”

夏福心裏樂道,他是不是要去拿刀來呢?

甘羅嘿嘿傻笑兩聲:“那我就賴著你,讓你給我養老,你丫不好好伺候我,讓你喝洗腳水!”

“管夠……”懷瑾打了個酒嗝,晃晃悠悠站起來,滿廳亂走:“這就給你找洗腳水……”

又說又鬧過了半個時辰,兩人又清醒過來,雙雙坐在地上撐著頭發呆。

夏福跟個柱子似的,抱手站在他們旁邊。

兩人的眼神,出奇一致的呆楞。

甘羅悶悶說:“這些年,你想過陛下嗎?”

懷瑾笑出了眼淚:“我日子過得這麽好,哪裏會記得他,我可是沒良心的人。”

甘羅扭頭望著她:“可是陛下一直記得你,時常……和我說起你,他愛你。”

就像我也愛你,可是我從來不能宣之於口。

“他愛的不完全是我。”懷瑾捧著臉,雙手感受著臉頰的滾燙,她說:“陛下的母親不是個好女人……他受這個影響很大,所以他很欣賞忠貞之人,比如說吳騰。他對我也是如此,我越是對張良矢志不渝,他就越愛我,也越痛苦。”

甘羅深深看著她,吐出一句:“陛下真可憐。”

我也同樣可憐,不!我比他更可憐。

懷瑾白了他一眼,拿起酒壇和他碰了一下,繼續喝起來。

甘羅又問她:“我離開後,你會思念我嗎?”

懷瑾也看著他,目光中盡是暖意:“我會永遠、永遠、永永遠遠記得你。”

甘羅哈哈大笑,眼中沁出一顆淚,他抱著酒壇大口吞咽,然後在她肩上推了一下:“你這個無情的女人,誰稀罕你記得!”

“你不稀罕?”懷瑾瞇起眼睛,往他身上踹了一腳:“不稀罕?”

甘羅手擋在面前,連聲求饒:“稀罕!稀罕!”

一會兒又喝高了,兩人開始聯詩,懷瑾這邊說:“故人具雞黍,邀我至田家!”

那邊甘羅就口齒不清的接: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阿姮送我情。”

懷瑾再高聲道:“少小離家老大回,安能辨我是雄雌。”

甘羅大笑,眼睛都有些花了:“萬水千山總是情,多給一分行不行。”

懷瑾拿筷子敲著碗,又說:“五花馬千金裘,兒子來給爹倒酒,讓你王叔愁一愁。”

兩人不知歪到哪裏去了,最後又接了回來,異口同聲道:“桃李春風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燈。”

懷瑾忽生了淚意,開了一壇新酒過去:“勸君更盡一杯酒,西出陽關無故人。”

甘羅笑出了淚,接過來一飲而盡:“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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